告别
醒过来时,余漫随已经下葬了,以她的名字。
原来,那是最后一面。
她这辈子,最疼的就是漫漫,知道自己等不到那时候,连嫁妆准备好了,却又这样叔叔不敢跟她说实话
李姝颜起身,脊背端得笔直,说:你余叔叔来了清城,我跟他商量好了,等你能挪动后,就跟他去澳洲。
洛暮侧过头,脸朝另一边,泪水汹涌。
她胸口起伏,瞪向那个称之为母亲的人。
只是,她的伤心,似乎并不是因为她。
对方没吭声,点了点头,等她情绪冷静了,方开口:你别怪你妈,主意是我提的。
洛暮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病床里,五感稍显迟钝,没留心其他,唯独注意到一点。
她望着苍白的天花板,干涸的嘴唇颤动,眼眶涌出热泪。
可即便如此,她依旧准备厚实的衣物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唯独露出双眼睛,生怕被他认出来。
如果这样想能愿意扮演她活着,那就是吧。
让我再,看看他。
至少,在汽车飞速驶来时,她犹豫的瞬间,她已经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。
意识到这个事实,脑海里飞快闪过与她有关的过往,快得像是一片空白,什么都没有。
她绝对不会去的。
李姝颜在门后立定,转头望向她:那个姓周的男孩子,明年会参加高考吧,这么努力还发挥失常,打击肯定不小。
李姝颜走回到病床边坐下,一边侧脸对着她,监控我看了,她最后一刻都还护着你,你作为活下来的那个,难道不该为她做些什么吗?
她眨巴眼睛,倔强地说:随便你怎么样,反正我不会去的。
从洛暮模糊的余光中,看得见对方憔悴的面容,不知是不是因为很多年没见的缘故,竟然长了白头发,发色是暗淡的,眼底无光。
你威胁我
几日没进食,洛暮拼着仅有的气力低吼。
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就这么几年的事了。
不过,事实证明,她真的想多了。
倒不如就此死了,至少他偶尔回忆起她时,想的都是她完好无损的时光。
都分手了,他的前途又关她什么事。
别人分不出她们两个,她还分不出吗。
真正让她决定去澳洲的,是某天拆了绷带后,看到镜子里疤痕满布的脸,丑陋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。
好好养伤吧。
她会答应,似乎是李姝颜意料之中的事,不过,她也有个条件。
远远的,看一眼就好。
余漫随的养父。
余漫随死了。
就这样吧。
她又哪里来的信心,站在阳光下,出现在他面前。
李姝颜起身走到窗户边,窗户开了条缝,背后是压抑的啜泣声。
彼时她坐在车里,午后放学时间,暖黄色的夕阳照在西边的天空,三五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从旁经过,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走在中间的人,见他扯了扯嘴角,自己也跟着
我死都不会去的
见她沉默,洛暮又追问:为什么
身体机能极度虚弱,思维跟着变慢,她想起她刚才说的,余漫随以自己的名字下葬,气息微弱地回:你是不是疯了
你是不是觉得可惜为什么活着的不是她
李姝颜不否认,沉默几秒后,语气柔和了几分:跟你余叔叔去澳洲,他会照顾好你。
阖上的门,不多时又打开,走进来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,在原先李姝颜坐的位置落座。
包括闭上眼睛前,她被汽车撞飞到路边的一幕。
她是个成功的商人,多年的摸爬滚打,练就出一身慑人的气场。
可谁知道,造化弄人。
缓了几秒,他才接着说:你张倪阿姨,得了肝癌
他吸口气,压下喉间哽咽,怕你姐姐知道了会伤心,我们一直瞒着病情没告诉她
从过去到现在以至将来,无论她如何再刻苦努力,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越她。
李姝颜的决定,向来由不得别人反驳。
我不是在跟你商量,而是通知你。
病床里的洛暮,眼泪无声落下。
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喜,比起她的沉闷慢热,同学和老师们都更喜欢活泼开朗的余漫随,而经此灾祸,她也终于承认,自己是比不上余漫随。
她嘴唇蠕动,哑声喊了句,余叔叔。
没人知道她那时怎么想的,直到身后归于平静,她方才开口:以后,你就是你姐姐。
李姝颜仰起瘦长的颈望着上方,如是交待一句走出了病房。
语气寡淡,若非面容憔悴,洛暮真要以为,她是不会伤心的。
周漾是爱美的,哪来的一见钟情,都是见色起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