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因细作而掀起的军心动荡,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。
啧,不就是一死?要杀要剐随便,他不在乎。
被下属背叛,父亲又被这白眼狼杀死。他连为父亲收尸都不能,就被这帮软骨头的龟孙绑起来,交到敌军将领面前。
只是要看着那帮龟孙们踩着他与父亲的尸骸,攀新枝头,他就怒得双眼赤红,恨不能化作厉鬼将他们尽数撕成碎片。
吴琪四平八稳道:“是我,那天差点着了夏侯将军的道,险些命犯你手。”
他倒要看看这吴琪究竟长了怎样一张阴险毒辣的脸,敢玩阴的,反间出这帮卖主求荣的龟孙!
夏侯阕被那副将丢到吴琪面前时,吴琪穿着身铁锈红的直裾,挽着堕马髻,道一句:“别来无恙。”
父子两个走远,远远还传来他们低低的说话声。
那名抓夏侯阕而来的副将,急于在吴琪面前表忠诚,于是一脚踹在夏侯阕背后,将人踹倒在地,骂道:“夏侯飞羽,你还猖狂什么?胆敢对吴将军不敬!”
他父亲夏侯深老将军正巧过来,见状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天水向袁繇求援,然则越军其余两路攻势太猛,袁繇顾不得天水这边,夏侯家父子只能靠自己支撑。
亏她在那一刻镇定住了,任由夏侯阕的箭射向自己。否则,一旦暴露出与农女身份不符的警觉或是身手,她就死定了。
“死到临头还这般猖狂,真是不知好歹!”
何时,她能像昔日的吴纪一样,拉开月神穿云,箭如飞雨?
吴琪抽泣着从地上爬起,手心里早已是冷汗淋漓。
如她所想的,夏侯阕脸上是极致的愕然。
他教人把吴琪拉到街头,逼近她,亲自盘问。
好厉害的人物。
夏侯阕跌在地上,头颅依旧高高仰着,笑得好不恣意,“我可不像你这没骨头的杂碎,我平生猖狂的惯了!”
她卯上夏侯阕。
最后夏侯阕申饬她一番,带人离去。
然后,当对上吴琪的脸,他愣在当场。
之后一连多日,越军皆包围天水,意在困死守城将士。
夏侯阕“啧”了声,骂道:“真后悔没杀了你,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!”
天狼吞日。
不同于月神穿云泛着的幽蓝色,天狼吞日带着张扬的赤色。如果说月神穿云像是月光透过乌云时漏下的光芒,天狼吞日就如炽烈的阳光,翻滚似烈焰。
吴琪哭哭啼啼的,扮演一个满腹牢骚和担心、又十分惧怕守将的农女。
满腔怒意随着他被丢到对方守将面前,上涨到极点。他知道越军守将是吴纪的妹妹,叫什么吴琪。
平静下来,吴琪又想到夏侯阕向她射箭时,所用的那张弓。
她哭着哭着就跪在夏侯阕脚下,扯着他衣摆,求他饶了她这无知村姑。
就这么死守天水,又是十日,城内军民已不愿再战。
夏侯阕指指正哭得六神无主的吴琪,说:“试她一试,还好,不是细作。”说罢向一个随从道:“去,给她两贯钱,就算我赔罪。让她以后耳聪目明些,别跟着胡说八道。”
这是吴琪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与自家兄长齐名之人,高大挺拔,气场刚烈,浑身都散发杀伐悍将的力量感,不知手里犯了多少人命。
父子两个何尝不知越撑下去越艰难?他们手下的副将们,已在劝着两人开城投降。良禽择木而栖,这没什么。
吴琪松一口气。
与吴纪的月神穿云一样,都是这世间罕有的良弓。
想到吴纪,吴琪眼中漫上哀伤。
“啧,还真是个农女。”夏侯阕不满的将弓丢给随从。
终于,夏侯深的一名副将起兵造反,杀了夏侯深,绑了夏侯阕,打开城门,向越军投诚。
可就在这时,已走出几十步的夏侯阕忽然转身,这瞬间从背后抽出弓箭,向着吴琪一箭射来。
“是你?!”夏侯阕记起那个唯唯诺诺,哭得颇为烦人的农女,当下咬牙切齿。
那副将欲要再踹夏侯阕,却因吴琪走了下来,不得不停下动作,向后退开。
然后,只见吴琪愣在那里,直到箭矢射落她发髻,串着她的步摇扎到她后方客栈的瓦片上,她才如梦初醒,尖叫着跪在地上哭起来。
夏侯阕一口啐在副将脸上,“死到临头不能手刃你,为我父报仇,可真教人不甘心!”
她算是知道,先前那几个细作是怎么死的了。
如今这世道,柔弱女子当细作大有人在,夏侯阕自不会对吴琪放松警惕。
“你……!”
他看吴琪时,视线犹为犀利,这大约是擅射之人的共性。吴纪也是这样,视线移动时,就像是箭头猛地从这头指到那头,仿佛下一刻就化作箭矢射过来。
然而夏侯深老将军的忠义是出了名的,要他背主,他宁可自刎全了忠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