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直回避着看他父亲的脸。
江啸川说道:“你是大明星,你不在乎你老子这点钱,但苍蝇再小也是肉,你爸爸这辈子就留给你这么点东西啊!”
江霖心乱如麻,伸手把那块写字板抽出来,装作很认真地浏览着。
摁了几下,护士还没来,他就忍受不住了,猛地弯腰,从床下拉出一只痰盂,低着头就是一阵干呕。
那护工吓了一跳,急急连忙出去了,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抱怨什么。
那护工年纪不算很老,安顿好了江啸川,又向江霖脸上多看了几眼。
江霖听他爸爸没有任何求生意志,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劝他振作起来,还是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。
江啸川大怒,拍着床高声喝道:“看什么看?没看过人家爷儿俩说话吗?还不出去!”
父子俩默然片刻,江霖移开眼神,看向漆成白色的木头窗框,说道:“我这两年,一直在给一家福利院捐钱,他们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。等你……等你走了,你留下的钱,我会以你的名义捐给孩子们的。”
江霖把那块写字板放回原位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他又端详着床上洗得发白的床单,上面有横斜往复的绵密暗纹。
江啸川说道:“还有我的遗产——唉,你爸爸倒霉啊,这两年吃了那么多官司,家底都给掏空了,还剩下的那些钱,我全都留给你。我那几个银行账户的密码,口头上告诉你不安全。你去找纸笔来,我写给你,你记住了就烧掉。然后,你记得找公证处的人来,我要立遗嘱。”
江啸川重重哼了一声,胸口起伏不定,说道:“这里条件太差了,真不像样子。”
好在江啸川太久不见他了,憋了一肚子的话,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,又嘱咐道:“儿子,等我走了以后,你到我老家去买一块墓地,让你爸爸落叶归根。”
江霖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爸,这以后的
江霖不知说什么好,江啸川则拧着眉毛皱着脸,露出不太舒服的神情,慢吞吞掀开被子,伸长手臂去按床头的铃铛。
江啸川双目盯着天花板,自顾自说道:“你妈妈去年来监狱看我的时候,我差点没认出她来。她告诉我,她生癌症了,她要死了。我当时哭得不行,现在自己也病了,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……其实就算提前发现了,也没什么用处。你知不知道?胰腺癌比其他癌症都要厉害,这个病根本是药石无医的。”
江霖没吭声,那护工似乎认出了他,十分诧异,盯着他一个劲儿瞧。
江啸川不久于人世了,从前的恩恩怨怨都没有什么意思了。
江霖现在手里很有闲钱,他父亲人生的最后一程,他尽可以替他安排得舒舒服服的,这也不算什么。
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后一程
吐完了,江啸川长长喘了一口气,脸色更加难看。护工又为他擦了嘴,搀扶他在床上躺好。
江啸川无奈一笑,说道:“走就走吧,反正我什么都输光了,没什么放不下了——走了还更好呢,我剩下这小半辈子,我看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了,还是下辈子从头再来吧!”
江啸川也很不自在,无力地笑了笑,说道:“我生了这个病,自己心里有数的,我没多少日子了。我本来不想告诉你,但监狱有规定,必须通知家属,我也没办法,只能叫你看见我这模样。”
江啸川说道:“这……全都捐给他们?”他用手拉着栏杆,挣扎着坐起上半身,急急说道:“你就算要给我做功德,拿一部分出来也足够了吧?用不着全都给吧?”
江霖听着父亲那痛苦呕吐的声音在房中回荡,更觉苍凉,只得默默上前帮忙安抚。
过了一阵子,护工进来了,几步就抢到床头,轻车熟路地替江啸川拍打脊背。
江霖一听,他父亲连性命都不在乎了,却还把钱看得这么要紧,心里就有些不快,说道:“你不用操这么多心了,还是放宽心好好休息吧。”
江霖心里一阵酸楚,低声道:“我记住了。”
江霖轻声道:“你要愿意这么想,就这么想吧。”
病床的床罩侧边缝了个口袋,里面插着一块写字板,像是值班表之类,只见一栏栏方方正正的格子里,用黑色或蓝色的水笔签着姓氏和日期。
江啸川却压根儿不在意临终待遇似的,在枕头上摇了摇脑袋,说道:“唉,好不好,也就那样了。”
江啸川哑然。
江啸川自言自语道:“我生这个病,就是你妈妈那时把病气过给我了。没关系,这辈子是我亏欠她了,我用这条命还清了。”
江霖把一张椅子搬到他父亲床边,坐下来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,神色有些拘谨。
江霖抬头看向他父亲,清伶伶的凤眼中闪烁着凄然之色,说道:“爸爸,你留给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。”
这时江霖才开口说话,他的声音比他的心冷静许多,说道:“你身体不舒服,火气就不要这么大了。我会请更好的护工来照顾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