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哎呀」杜朋朋嘟着嘴惋惜:「妈妈,你再晚来几分钟就好了。」
周五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?
饭堂里婚庆气氛相当浓厚。交完钱,柳心找了个位子坐下。又等了一会儿,婚礼就要开始了。柳心看儿子还没回来,便去後面的花厅找他。
纵然世事无常,只要真心相伴,未必不能躲过命运的风雨。
柳心翻出日历,对了遍阳历又对了遍阴历,又翻看了前几年的日期。终於,她想起来了:
黑衣男手里握着小石块,本是抛出去的动作,听见柳心的声音,一不小心把石头丢了出去。
杜明越已经死了十年。
「咚!」地一声,石头落进水里。
星期五,柳心一个人去了墓园。
死去的人,一旦没有人再记得,就真的是死了。
「好啦,我们要回去啦。来,跟叔叔说再见。」柳心拉起儿子的手,冲黑衣男笑笑。
这一次,是个完美的四连发。
黑衣男带着大墨镜,但仍旧看得出是个端方挺拔的小夥子。他见柳心二人要走,也没说什麽话,只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,轻巧地掷了出去。
周五?
「哇!」小男孩又被勾起兴趣,眼睛发亮地看着黑衣男:「叔叔叔叔!再来一个吧!我也想学!」
柳心摇头微笑,欣慰地看着小姑娘。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,忽然觉得有些不对。
柳心把戒指埋在坟墓旁边,盖上土,什麽都看不出来——就像她的无名指,即使还残留着两个凹痕,但只要时间足够长,依旧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。
「以後,我不会再来看你了。」她像是说给谁听,又像是自言自语:「儿子已经长大了,父母亲也很好。我也很好。」
某天下班时,小邬递给柳心一张红艳艳的婚贴。
柳心看见门口穿着婚纱的小邬和新郎,发自内心地笑了:
「明越」柳心张了张嘴,突然发觉自己对於这两个字已经如此生疏。
人生八十年,有人半路离心,有人至死不渝;
黑衣男看了眼杜朋朋,又看了看柳心,嘴角勾了勾。
柳心走到近处,才发现儿子在看人打水漂。
曲径通幽,草木茂盛,杜朋朋小朋友站在石子路尽头的小亭子里,身边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。
「诶!那可不成!」小邬连忙还嘴:「满月酒的得另算!这次给了,下次还得给!」
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麽。
「明心烘焙坊」生意很好,柳心在城东又开了个店面;小邬被提了副经理,马上也要结婚了;杜朋朋到了上小学的年纪,个头蹭蹭蹭地长起来。柳心看着儿子越来越肖似亡夫的脸,心说自己真是老了。
顿了顿,她静默。
周五,是杜明越的忌日。
这是什麽话?柳心不免有些郁闷。
也许以後哪一天,她忘了他,他还是会这样笑。
柳心笑着收下,刮了刮小邬的鼻子:「知道了!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!连满月酒的份也一起给你!」
「杜明越,我走了。」
进入大厅後,杜朋朋说想去後面的花厅看鱼。柳心忙着交份子钱,让他自己去玩。
照片里的男人,依旧那样笑着。
她已经过了三十岁,可他还是那样笑着。注2]
又是一年初秋。
下一个十年,还会有人记得他吗?
离开墓园後,柳心先接杜朋朋放学,然後母子俩一起到了大酒店。婚礼排场很大,小邬和男方家里虽不算富裕,但依旧把婚礼办得红红火火。红地毯一直铺到大街上,音响里的婚礼进行曲也十分地震耳欲聋。
男人的照片像是骗过了时间,一丁点都没变。墓碑上落满了灰尘,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笑着。
柳心从左手无名指取下两枚戒指。无名指指关节因为长时间被戒指束缚,留下了两个突兀的凹陷。戒指取下後,像是解放了一般,凹陷一点点慢慢恢复起来。
柳心不悦地皱起眉:这个人,笑得也忒痞了些不行,绝对不能让儿
「朋朋,你在干嘛呢?再不回去都要开饭啦。」
说完,柳心离开了墓园。
「我不会来了。」
一旦失去了鲜活的存在,亡故的人就会变成脑子里的一个神经元。平常你并不知道它在哪里,可当有一天你想起它时,它便会一个一个分裂成细胞,在脑海里组成故人的音容。
「柳心姐,周五晚上大酒店,一定要来啊!」小姑娘性格开朗,说起自己的婚事也十分大方。
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,柳心对於杜明越的思念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强烈——可能是她放下了,也可能是思念已成为一种习惯,在经年累月的沉淀中,生长为柳心身体的一部分。曾经的柳心,看着遥控器都能联想到男人看电视的样子;现在的柳心,却已经连他长什麽样子都快忘了。